合都文化:旧文赏析《不辞长做仁怀人》

2023-08-14

八十年代,我在仁怀老家两岔,脚步每天丈量着合心村与合得山蔍的距离。在那孩提时代,记忆里,乡民们常怨忌气候之干涸,给传统农耕带来不小的锐减。那是一方坳居茅台“右三镇”“二合、三合、合马”之间的风水宝地呵,即使溪河密集,也难抗庄稼之枯萎,收成不佳,大人们常常抱怨天公不作美……

仁怀被外界知道,是因为有茅台。茅台叱咤风云,被广泛的人们津津乐道,仁怀人也因此自豪了。但茅台的声名远扬,并不是因为其经济价值,论规模产量、产值及在整体经济中的贡献,当下的茅台都只见一般。

茅台真正最具生命力的,是其“物以稀为贵”的特质。各种的物质产品,几乎都有很多很大的替代性。治疗同一种病的药品,医院可以在许多药厂选择;而彩电洗衣机等日常生活用品,各大厂家的产品都大同小异;衣物粮草等物资食品,也都如此。而深深打着原产地烙印的茅台酒,用什么来替代她呢?拉菲、白兰各为一簇,不能替代;泸窖、郎酒体形相近,品质却差之太远,无法相提并论。仁怀,因拥有这一稀缺的宝贝而深感自豪。

当目光放之山外,脚步踏过“云贵万重山”的时候,您才会感到,仁怀这片土地,向往久之,牵绕游子归心,她大大方方地,吸引世人的眼球,这种定力,不仅在于稀世珍宝的茅台。如果把仁怀喻为雍容华贵,那这茅台,顶多只是皇冠上镶嵌的一颗明珠,而她那丰腴的土地,才是撑起华贵芳容的立基。

仁怀傍赤水河而依。河流是生命之源,是开放之舟。在人类没有现代交通工具、不能开山凿地修马路的时代,河流便成了天然的交通枢纽,连接着遥远之间的交流与交易。可以遐想,当广大黔人尚处于“黔之驴”的时代,仁怀人便凭借滔滔奔涌的赤水河,得以东出长江,开始融入了走在前列的中原文化,才渲染了那一番“酒冠黔人国、盐登赤虺河”的壮景。大凡傍河流而居的地方,都是人类开发与开放最早的地方。二十世纪邓小平的开放,不也是从沿海开始的么!结论是,谁亲近了河流,谁就最先走出封闭,谁最先走出了封闭,谁的经济特别是文化便成为发达的象征。

于是我们看到,仁怀的生产工具“背兜”,比起黔中黔西黔南黔东的“背箩”,得体大方、高贵儒雅多了,而且实用。仁怀农村人的住房,平房至少有三米三的空,有的高达三米八,有的甚至达四米一八;瓦房有“一丈七顶八”或“一丈八顶八”的,宽阔爽朗。而在毕节、安顺境内,即使是在公路、铁路沿线的那些农村住房,就显得 矮小与狭窄。这些东西,是地方文化、人文精神的物质化。笔者曾与山人先生谈到,关于仁怀“出书热”的事情。关于文学,我总以为,在人们的物质、经济贫瘠,而又有较好睡眠的时候,才会有文学的发迹。而仁怀人的“出书热”,并非集中于文学,而是有着各种各样的研究,这与贵州境内其他地方的“文学热”是截然不同的。一些地方的“文学热”,“热”在诗歌、散文、小说、或是新闻,而仁怀的“出书热”,除了包含上述“文学热”之外,范畴更为广泛。

山峦起伏的贵州,曾数十年为温饱而掘地三尺,而今水土流失与石漠化、荒漠化面积广泛。在石漠化的地区,土地贫瘠,植下一棵树,虽可以活着,却常常“三年不见其长”。而仁怀的土地,一棵树苗栽到地里,三年之后便已茁壮,树冠如伞,绿意葱葱。

八十年代,我在仁怀老家两岔,脚步每天丈量着合心村与合得山蔍的距离!在那孩提时代,记忆里,乡民们常怨忌气候之干涸,农业之枯萎。那是一方坳居茅台“右三镇”“二合、三合、合马”之间的风水宝地,这里不仅“山合、水合、万物皆合矣”!即使溪河密集,也难抗庄稼之枯萎,收成不佳,大人们常常抱怨天公不作美。仁怀的秋、冬季节,很多地方,庄稼收割了,树叶吹落了,便是一望无际的荒山秃岭,又给人一种凋零与凄凉之意。可是那荒山,总是被粘上了一层厚厚的泥土。那总是黄土地哦,一把粮种撒下,来年又是满山遍野的庄稼,和着村民们丰收的喜悦。

而在贵州的不少县份,您放眼望去,大山横亘处,山上是瘦骨嶙峋的岩石,唯一露出的一点活力,便是那些岩石上永远也长不大的杂木柴草或是小灌木丛。在这些地方,天生的营养不良,再好的种子,也只能留下无限的遗憾。仁怀的土地种下的苞谷,杆秸粗壮,一株苞谷,有时会“背上”两三个“包”,个个厚实。而贵州境内的一些地方,苞谷杆秸如麦,鼠欲偷之,也得先跪下才够高度。

冬日里的云贵高原,白雪皑皑,甚至冰柱如笋者,有之。这样的时候,您在仁怀,会遇见一些村居小孩,在农闲里没有其他家务,他们来到小河里,高挽着裤腿摸鱼,这种场景,哪来的寒意哟!而此时,在中枢的大街上,公交车的车窗都会开着。

笔者在仁怀多年,一年四季,就一床铺盖,夏天不用,冬天盖上,从不会在铺盖上边再加一床毛毯什么的;也从来没有穿过什么棉衣羽绒服保暖内衣,即便如此,棉衣羽绒服保暖内衣在黔川大地的销量,却也从来没有递减过。

仁怀的夏天,赤水河沿岸会热起来,可怎么也热不过酷似火炉的赤水、合江、重庆、长沙等地。仁怀境内的其他地方,依旧宜人。那些为抗议温高而怒吼的田蛙,也必然会在子夜之前全部鸣锣收兵。

由于有赤水河这条历史上对外交流与开放的大通道,仁怀便成了川盐、棉布、煤炭等重要生活产品流通的必经之地,仁怀由此有了较早的市场发育。改革开放之初,仁怀区区乡乡办酒厂,近似疯狂的“酒风”其实就是政策解冻之后,仁怀人市场经济意识的本能反应。连目不识丁的农民,也去了外地销酒,还找了“大钱”回乡置业。在仁怀的两岔等地,在一个最早被戏称为“茅台酒厂二分厂”的地方,仍可见当年人们外出销酒、找了钱而又不知怎么用的人们的杰作,就是“豆腐搬成肉价钱”、在深寂的山乡修成的钢筋混泥土住房。除了仁怀的“酒风”,黔川大地还发过什么“风”呢?没听说过。

今日的仁怀,除中茅城区是“白日街”,天天赶场之外,十七个乡场几乎都是每十天赶三场,每月九场,而且持续近乎20年了。逢场天,只见人头攒动、热闹非凡。而贵州境内很多县份的乡场,时至今日,依然是每周赶一场,每月才赶四场,稀稀落落者有之。

泥土呵护的仁怀,村民们的收成不会锐减,柜子里常常会多收了三五斗。而支撑仁怀丰腴的城镇经济和财政收入的酒业,生产原料来自农民,城乡经济是连为一体的利益同盟。仁怀的这种结构,贫富差距、城乡差距不会很突出。这比起贵州境内的一些工矿县域,尤其是一些以开发地下资源为重要经济来源的地方,农与工,城与乡,和谐多了。

土地给与的恩泽与天道酬勤,仁怀的农村乡风文明、村容整洁,城镇繁荣,城乡交融,社会和谐。农村人易于进入城镇,城镇人也免不了常回乡看看。这就是仁怀,一个响亮的名字。

(注释:该文2006年创作于中国凉都六盘水市中心黄土坡脚,最早发表于《茅台》文学杂志季刊;真没想到,30多年过去了,那个最早被戏称为“茅台酒厂二分厂”的地方,如今已经变成了远近闻名的世界名酒工业园区!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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